这是一个被王羲之儿子耽误的咏絮才女

谁侧畔亲昵

岁月，终会带走一个人的所有；带不走的，是一个人骨子里的高贵和万世的传说。


 
曹雪芹《红楼梦》第五回金陵十二钗正册判词有云：可叹停机德，堪怜咏絮才。玉带林中挂，金簪雪里埋。
 

这“咏絮才”讲的就是东晋才女谢道韫，《三字经》里曾云：“蔡文姬，能辨琴。谢道韫，能咏吟。”


旧时“谢家”
 
谢道韫一出生，就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女子。


 
1600多年前，她出生在东晋谢家，陈郡谢家与琅琊王家齐名，钟鸣鼎食之族，诗书簪缨之家，合称“王谢”。
 
王谢两家简直就是官宦世家和书香门第的代名词。“旧时王谢堂前燕，飞入寻常百姓家”说的是他们。“山阴道上桂花初，王谢风流满晋书”说的也是他们。
 
这个家族的富贵豪华、历史地位，已经成为过眼烟云，但是其历史功绩不可抹去，只要提到一个人物就足以让人肃然起敬，那就是淝水之战的总指挥：谢安。

▲ 谢安

 
谢安，就是谢道韫的叔叔，可以想象，生活在这么一个大家族里，谢道韫的压力可真不是一般，没有两把刷子都不好意思去串门走亲戚。
 
谢家子弟人才辈出，文能安邦，武能定国，辅助帝王，安抚乡民，写诗作赋，儒、道、佛、玄，样样拎得起，放得下。
 
谢道韫虽然是个女孩子，胆识和气魄一点儿也不输男人，《晋书》说她“风韵高迈”，“神情散朗，有林下风气。”


 
腹有诗书气自华。她与大才女蔡文姬齐名，被后人收录进《三字经》里：“彼女子，且聪敏，尔男子，当自警。”成为人们提醒男人当自立、自强的标杆。
 
谢道韫的父亲很早过世，教育谢道韫的担子就落到了叔叔谢安的肩上。优秀的基因和良好的家教，让她出落得格外优雅秀美。
 
不输男儿的才情


谢家小辈中，谢道韫最具有人文情怀，以及诗人气质，深得谢安欣赏。
 
在谢家的一次读书汇报会上，大家都来谈读《诗经》的感想，谢安问：“《诗经》里的诗，你们印象最深的是哪首？”
 
这问题似乎容易，抓住最感性的几句来回答就行，毕竟当时都是小儿女，要求没那么高，谢玄回答：“昔我往矣，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，雨雪霏霏。”
 
挺伤感的，也挺接地气的，不错。


 
谢道韫却冲口一句：“吉甫作颂，穆如清风。仲山甫咏怀，以慰其心。”
 
所谓的“吉甫”，“仲山甫”都是周朝的重臣，名臣，社稷栋梁，他们为周朝尽心尽力，高瞻远瞩，又互相鼓励宽慰，这样的诗在当时很有政治高度，在《诗经》里是最有力度的。


小姑娘居然能欣赏到这个程度，真可谓有艺术气度，格局比谢玄大气，谢安不由地连连赞叹：高！


 
据《世说新语》记载，有一回天降大雪，谢安叔叔把谢家的儿女辈都集中到院子里赏雪，这雪也不能白赏，还得有命题作文，谢叔叔就说：“白雪纷纷何所似？”
 
谢家子弟中，有个叫谢朗的，率先回答：“撒盐空中差可拟”，好像空中撒了一把盐，这个比喻还行。
 
盐的颗粒状和雪相似，而且颜色更相似，只不过口味重了点，晶莹剔透的雪怎么能有咸味儿呢？而且很没文艺范，不妥不妥。
 
谢道韫则跟上一句：“未若柳絮因风起”，还不如说像柳絮一样随风飘。
 
谢安说：“这个好。”
 
柳絮的轻盈、洁白和文艺范，当然与下雪天更配。


 
她曾因一句吟咏大雪的“末若柳絮因风起”，被称有“柳絮之才”。因“诗经三百篇，我独喜欢‘吉甫作颂，穆如清风。仲山甫永怀，以慰其心’。而被名士称为‘雅人深致’。”
 
我们读过的书，看似已经不再记起，但那些诗气已经沉淀在气质和谈吐上，举手投足间，便自尘土开出一朵花来。


嫁做人妇
 
女子终究要出嫁从夫，谢安把目光投向了能与谢家平起平坐的好友王羲之家。
 
说起来，琅琊王家更不得了，前有二十四孝“卧冰求鲤”的王祥，后有“竹林七贤”的王戎。王羲之的书法独步天下，王家的儿子个个风流儒雅，器宇轩昂。

▲ 王羲之

王羲之啊，多么令人崇拜的偶像，他的儿子还用说啊。都说字如其人，估计谢安给侄女挑选夫婿时也是这么想的。
 
王羲之有七个儿子。


有恋仕途的，也有向往自由的。但是书法，或多或少得到真传，名冠当时，甚至流芳百世。七公子王献之造诣最高，享有“小圣”的美誉，与张芝、钟繇、王羲之并称：书中四贤。


黄长睿就王羲之几子曾云：凝之得其韵，操之得其体，徽之得其势，涣之得其貌，献之得其源。挑来挑去，挑中王羲之的五公子王徽之。五公子是兄弟七人中才华最高的，想着和侄女倒是般配。
 
考察来考察去，谢安发现不对了，这小子生性傲慢，放荡不羁，不拘小节。不恋仕途，倒是向往自由。这小子似乎不太靠谱，懒散、胸无大志，是个不小问题。于是，谢安舍不得了，决定给侄女换个夫婿人选，转而将目光看向王凝之。
 
王谢联姻，门当户对，强强联合，才女嫁帅哥，一切看似皆大欢喜。

▲ 王凝之八月帖（局部图）

 
王凝之禀性忠厚，但与他的几个弟兄相比，就略显愚钝了，并且他笃信五斗米教，性格懦弱。这让谢道韫在婚后不久就心生不满。
 
谢道韫跑回娘家，向叔父抱怨：“一门叔父，则有阿大、中郎；群从兄弟，则有谢韶、谢朗、谢玄、谢川，不意天壤之中，乃有王郎！”


意思是，我们谢家，个个都俊雅不凡，才华出众，没想到，天下竟还有像王凝之这样的平庸之人！


 
好在她修养好，虽琴瑟难和，过得也算平稳。嫁到王家数十年，她恪尽妇道。无人不说她是不可多得的好媳妇。十年间，王凝之在谢安的保荐下，从江州刺史、左将军，一直荣升为主管一郡军政大权的会稽内史。
 
作一手好诗，还能杀一路仇敌


当时，正处于中国最风流潇洒的魏晋时期，政局动乱，人心不稳，谈政事不被皇帝允许，大家在避世中喝酒，吟诗，或者学葛洪炼丹。
 
生活无忧的王家，是方人雅士的聚集地，许多文人宦官，书画界名流，都喜欢在他们家里诗酒唱和，谈玄论辨，兰亭集会。谢道韫很喜欢这样的场合，虽然她是女流，不能抛头露面亲自参与，坐在帘后听他们思辨，也是一种享受。
 
有一次，谢道韫在帘后听到小叔王献之与客人辩论，王献之竟然被大家说得理屈词穷，面红耳赤。帘后的谢道韫坐不住了，她遣婢女出去，“欲为小郎解围。”一言即出，语惊四座。

▲ 王献之

她让婢女在门前挂上青布幔，遮住自己，然后就王献之刚才的议题与对方继续交锋，她旁征博引，论辩有力，最终客人理屈词穷，败下阵来投降了。
 
在当时，女子中谁人可与与谢道韫相提并论，已是莫大的荣幸。谢道韫的才气、神态、风度不仅为男人们艳羡，更是女子效仿，更是为历代才女之榜样。
 
东晋晚期，政治矛盾尖锐，王室与士族、士族与士族之间相互攻伐。王凝之整日烧香，祈祷神灵能保佑百姓不遭涂炭，请求上天派天兵天将与叛军抵抗。结果可想而知，城破之时，就是王凝之及其子女殒命之日。
 
而此时的谢道韫真正显示出她的胆识和气魄，竟然毫不畏惧，手持利刃带领家中女眷奋勇杀敌。

▲ 孙恩卢循之乱

最终，因寡不敌众被俘，孙恩一度要杀她的外孙孙涛，来威逼她，谢道韫亢声而辩：“事在王门，何关他族？此小儿是外孙刘涛，如必欲加诛，宁先杀我！”孙恩知道谢道韫之才华出众、品德高尚。又见她如此大义凛然，不但没杀其外孙，还派人将他们送回会稽。
 
文字，不能改变命运，却可以安放心灵。
 
孙恩之乱平息后，家园残破，物是人非，谢道韫把家里收拾干净，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，拿起诗书，面对这突然的变故。


 
谢道韫的作品，现在传下来的，主要有两首诗。

其一，是《泰山吟》：

峨峨东岳高，秀极冲青天。

岩中间虚宇，寂寞幽以玄。

非工复非匠，云构发自然。

气象尔何物，遂令我屡迁。

逝将宅斯宇，可以尽天年。

 

其二，是《拟嵇中散咏松诗》：

遥望山上松，隆冬不能凋。

愿想游下憩，瞻彼万仞条。

腾跃未能升，顿足俟王乔。

时哉不我与，大运所飘飖。

 
出身和家庭不是我们能够选择的，“原生家庭”的影响根深蒂固。做人先修身，书读得多，遇事才能淡定从容，端庄隐忍，处乱不惊。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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